雲門舞集創辦人林懷民準備在2019年底辭去藝術總監一職,然而至今他仍然雲朵一樣世界各地漂遊著,為安排雲門的國外演出忙碌著。幸好,現在的雲門早已有了家,不需要再漂遊,就算林懷民不在,它都在同一個地方等著你邂逅。
雲門的家在淡水,其實並不難找,假如你尋空路而來就更容易了。你只要乘著海風凌越淡水高爾夫球場Hole 1 與Hole 2兩個球道,再飛過滬尾礮臺,就會看到一片形狀不甚規則的青銅屋頂,那被青銅覆蓋的就是雲門劇場了。
然而第一次來訪時我卻迷路了,都是因為沿著中正路往沙崙行去時分了神,一半是被淡水河的粼粼波光分了心,一半則是因為過於自信,以為找到了紅毛城就可以看見它,以為到中正路一段巷子裡的黑殿飯店嗑完香噴噴的排骨飯,緩緩把車駛上淡水河口的小丘陵,遇見了滬尾礮臺就找得到了。
其實,這座2017年剛剛拿下遠東建築獎傑出獎的建築物還藏在一條小路彼端,你得從礮臺與台灣高爾夫俱樂部間走進去,聽樹葉窸窸窣窣響了一會兒後才會瞧見它。
遠東建築獎是有相當重量的,有台灣最具公信力的建築獎之稱,在來自兩岸與日本的專業評審見證下,雲門劇場打敗了我甚著迷的故宮南院和其他強勁對手,絕無僥倖,你一旦見著了它,就會知道我所言不假。
這是一個結合新舊兩幢建築物的建築作品,由青銅屋頂、墨綠色鋼材與淺綠色節能玻璃帷幕構成的摩登建築體像是一具外星來的巨大飛行器,停駐在1981年建好的另個建築體—前中央廣播電台淡水分台上方,洗石子外牆的老建築入口處上還留了「莊敬自強」四個大字。
或許你還期望老央廣的短波發射機放送出有「苦難中的大陸同胞們」字眼的喊話,然而如今唯一可以聽到的只有蟲鳴與鳥鳴。
2008年某日凌晨的大火,燒掉了雲門舞集在八里烏山頭山腰上由建築師黃永洪設計的鐵皮排練場。天亮後,當時的台北縣長周鍚瑋來了,此後幾天他帶著林懷民到處尋訪縣府列冊的閒置空間,邂逅央廣淡水分台舊址的那當兒,林懷民與雲門總監葉芠芠驚喜地發現央廣天花板很高,又沒有柱子,是再理想不過的排練空間,他們互看一眼,就知道那個心照不宣的答案出現了。
選好了地點,誰能替雲門設計一個新家呢?同時身為雲門董事的黃永洪建議了一個人選: 黃聲遠。
黃聲遠是誰?他是田中央聯合建築師事務所負責人,這些年田中央在蘭陽平原上設計過羅東文化工場、津海棧道、礁溪生活學習館、漂浮少女月台等令人驚豔不已的作品,雖然作品皆「足不出宜蘭」,聲名卻早已遠播海外。
為了雲門這個業主,黃聲遠選擇打破原則,帶著田中央建築團隊走出宜蘭,走入淡水,走進雲門人的生活裡。建築是藝術,劇場是藝術,田中央是一群認同「不想以一般普世通用的知 識想當然爾地處理建築,而是想透過徹底深入的真實生活,讓自己與在地的脈動融為一體」的建築藝術家,他們尊重土地,尊重歷史,與堅持「初心,是世間最大力量」的林懷民一拍即合。
然而,經歷無數次的共處、爭吵、溝通、解題,黃聲遠終於瞭解藝術家要了解藝術家並沒有比較容易,幸好在漫長的磨合過程裡,他們互相學習,也體諒,進與退之間,時間晃忽就過了七年,光是磨設計圖就磨了三年,改圖改了不下一千次,等雲門的新家2015年4月完工開幕時,已比林懷民原先預期的三個月多出了六年,但是成果卻優化了幾千幾萬倍。
走進外星飛行器一樣的雲門劇場,你會發現自然光無所不在,那些綠色的鋼樑桁架、極簡的清水模、不經修飾的明管、鋼絲網,甚至建築物外部的風、水、山形、草皮、樹影也都無所不在。
新舊兩個建築體由開了天窗的中央走廊連接,表演廳有四百五十個座位,一大圈帷幕玻璃外就是台北高爾夫俱樂部的球道,雲門以往散居各地的部門通通搬進來了,他們的心因為這個家而聚合得更緊密,雲門外的人也因為這個空間的存在而更貼近雲門。
雲門有九景,除了以樹為幕,以天作光的劇場外,還包括踏過水火也不忘微笑的林媽媽(林懷民的母親)梅樹、羅曼菲雕像,和舞台下真正的舞者等,我最喜歡的卻是通往王昇故居入口旁的大樹書屋和它的屋頂。書屋不大,書也不多,但是一杯大樹特選咖啡歐蕾,一枝水果手作冰棒,就可以讓我在窗邊的座椅上消磨二、三個小時。
消磨,為的是等待也是九景之一的日光平台上更慢的日落。當夕陽在淡水河出海口映出美麗的雲影天光時,我聽見的是那支流浪者之歌。
雲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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