結束漫長的申請過程的等待,終於把家裡的菲傭盼來了。
菲傭要來前一晚,一家子趕緊把準備讓給她睡的小孩房清理一番,堆滿地板的玩具都收進了透明塑膠桶,散落床上和書桌上的童話故事都整整齊齊地繞i了書櫃,兩個小女兒在她們一手製造的混亂裡找到得過寵的玩具或書本,高興地奔進奔出。
隔天下班回到家,才推門,女兒就迫不及待地在耳邊絮絮瑣瑣述說著菲傭報到半天的行事曆:「她已經把地掃了,擦了玻璃,洗了馬桶,菲菲阿姨下午來教她煮玉米濃湯……..還有還有,她叫Malilou,但是叫她Mali就好了!」
嘿嘿,想到不必再掃地擦玻璃,就滿心歡喜了,管她叫Mali或Mary(頭兩天,我確實都習慣喚她叫Mary)
菲傭一來,三姑六婆也來了。妻那邊的親戚再三叮嚀著:「對傭人不用太客氣,工作要排滿,別讓她閒著。」「錢要管好,出了門,房間門要關好。」「囝仔不要給菲傭顧,會顧歹去。」Mali沒來之前,我還用「世界大同,四海一家」的口吻跟妻說:「我們要把菲傭當成自己家人。」已被洗了腦的她竟反駁說:「當自己人?會把她寵壞呀!」
但是,Mali來幾天,兩人處得還真好,反倒是我偶爾還板著臉,誰比較寵菲傭,立見真章。搞不清的是,妻和我實在聽不懂Mali帶著濃濃菲律賓腔的破英文,Mali顯然也只聽得懂一點點國語,她兩人是怎麼溝通無阻的?原來,都靠肢體語言,炒菜比鍋子,掃地指掃把,帶老爹散步就裝駝背老人走路的模樣。
Mali跟我同樣年紀,但二十歲出頭便當媽了,最大的孩子已經十八歲。她住菲律賓中部鄉下,一輩子難得上都市幾回,更別說出國工作了。初來乍到,難免羞赧,話說得極少,但做家事,或帶老爹出門散步時,嘴邊曲子可以一哼半點鐘,顯然是樂天派個性。
剛下廚,做的菜死鹹,連吃重口味的我也受不了,幸好在妻和她的鄰居死黨菲菲調教下,漸漸改進。倒是她自己,親手做的台灣菜吃得極少,常常幾片土司夾火腿便祭完五臟廟,一追問,才知道她在吃這個環節上水土不服。我們愛吃豆腐,但這玩意兒她抵死不碰,真拿她沒辦法。
有了Mali,我們實在輕鬆多了。她每天六點起床,便埋首做起家事,我們起床的時候,木地板是乾淨的,大理石地板是光滑的,桌上放著烤好了的土司、火腿和荷包蛋,或是到附近早孺捷R來的蛋餅奶茶。然後她會帶老爹去公園散步,送小朋友上學女兒有天說,有人伺候真好。天哪!一旦我們圖了老人家有人照顧,家事有人分擔,卻歪曲了小孩的價值觀,折損了她適應生活的能力,那不就顧此失彼了嗎?所以我們總要她們自己整理書包,穿好鞋襪,對傭人要有禮貌,不可以隨意使來喚去。
還好女兒都貼心,小女兒已經習慣讓Mali幫她洗澡,洗澡時還會跟傭人玩鬧,兩個人每每都在浴室裡頭相互逗得開懷大笑。
其實,Mali也算幸運了,這些年僱主虐待外僱的事件那麼多,Mali慢慢被我們視為家裡一份子,除了應付妻時不時故意板著臉叨念的:「學國語,講國語」外,每天只負責把房子打理乾淨,假日跟著我們遊山玩水,又遇上天性善良的妻,對來台灣之前還忐忑不安的她來說,有這款待遇,夫復何求?
她也認份感恩,家事天天做得起勁,對我和妻兩個工作壓力都大的上班族來說,任何工作以外的負擔被分攤掉,都是福份。
三十多年前,我的母親在我們搬來台北後的一段日子,去人家家裡幫過傭,雖然只負責洗洗衣服,整理整理院子,工作半天便回家,但母親不時還是跟父親抱怨那富裕人家使喚人時的跋扈與無理。那些無心聽到的話,讓我對僱傭間的不平等極度反感,三十多年後,我有能力僱請幫傭時,便不由自主地反思自己的觀念和做法,不留人怨懟你餘地。
這天岳母來時,依舊不忘在耳邊碎碎念著:「伊是恁用錢請的,什麼代誌都喚伊去做,別讓伊爬到頭上了!」我順從地應允,心裡想的卻是天快涼了,是不是該叫妻帶Mali去添購秋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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