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裡是安徽和縣沈巷鎮,鎮上有一幢破損不堪的紅樓,是鎮郵電局的老宿舍。
我們拐進一樓一間10平方米的陰暗潮濕的小屋,裏頭只放了一張桌、一張凳、一張床。這間屋子的主人,名叫房仕德,個頭瘦小,今年61歲,是一個極不惹眼的老人,但是他的身分,可會讓你嚇一跳,他是著名影星成龍的親哥哥。
房仕德說,他的爸爸原名叫房道龍,國民黨被趕走前就去了臺灣,改名陳志平,續了弦,生了成龍。成龍是他的藝名,他原名叫房仕龍,又叫港生。房仕德說:「成龍,是我的親弟弟。」
他怕我不信,拿出「房氏族譜」。那上頭寫著,房家乃唐朝名相房玄齡的後代,西元618年,39歲的房玄齡到秦王李世民的王府任記事,留在老家山東臨淄的一支房氏後裔則搬遷到和縣。1915年,房道龍出生。25年後,房道龍生了房仕德,三年之後,又生下房仕德的二弟房仕勝。
1947年,房道龍先去了臺灣,不久又到了香港,並在香港結婚,生下了房仕德的三弟,就是成龍。
我問成龍被寫在族譜裡嗎?他點了頭,不疾不徐,在「房氏宗譜」上翻出成龍那一頁。
那一頁上,成龍的肖像占了一整個篇幅,上面寫著「仕龍君像」幾個大字,這一頁的背面,執筆人充滿激情地寫道:卓哉仕龍國際巨星,馳名中外景仰堪欽。下面有一行小字,寫著:香港奶狴足P,藝名成龍,原名房仕龍、陳港生。接下來的一頁,寫著成龍的出生年月,還寫有「配偶臺灣人林鳳嬌,生一子淑民。」
1947年,房道龍走得匆匆忙忙,連老婆孩子都顧不得,走後一年,房仕德的母親就去世了,只剩房仕德和弟弟房仕勝兩人。當時他7歲,弟弟4歲。
母親撒手西去,父親沒有音訊,房家的破屋子裏,日夜都是兩個小孩的啼哭聲。哭餓了,哭啞了,房仕德就拉起弟弟上街乞討。兄弟倆吃了糊口,手持一條打狗棍走遍了淮河兩岸,久而久之,人們都認識了這兩個苦命的孩子,他們叫房仕德「大花子」,叫房仕勝「小花子」。前幾年,在沈巷鎮,提起房仕德的名字沒有多少人知道,但只要一說起「大花子」,卻無人不曉。
1982年春天,成龍的父親返回大陸,在在廣州的一家賓館裏,見到土裏土氣的房仕德。老父親心裏很難過,問起兒子過去的情況,房仕德一一說了。老人的眼裏噙滿瓷A不停地說:「對不起,對不起,我的兒子,爸爸對不起你們哥倆」。房道龍隨後說:「你知道成龍嗎?他是你的弟弟,是我和你的後媽在香港生的。」房仕德聽了這話,才明白爲什麽成龍跟父親長這麽像。父親歎息了一番,從手腕上脫下一支勞力士手錶,給房仕德戴上。
從此以後,每逢房仕德、房仕勝兩兄弟家有大事,房道龍都要回來看看。房仕德的大兒子、大女兒結婚時,房道龍都回來參加了婚禮,並且給孫子、孫女送了紀念品,還帶來成龍的最新影片給大家看。
房道龍最後一次回來,是1995年。這幾年因成龍的媽媽得了老年癡呆症,他要在澳大利亞照顧她。況且,房道龍已85歲了,千里迢迢的,來回也不方便。房仕德想出去,可是,他卻拿不出那多的錢,父子倆只能偶爾通一次國際長途電話。
房仕德身體瘦弱,看上去營養不良。但他說自己沒有什大毛病,只是走路吃力。他的老伴沒有工作,他的小女兒還沒有出嫁,要用錢的地方很多,這些事讓他發愁。每逢愁的時候,他就躺在床上,想想小時候要飯的日子,他又快活起來了。「知足者常樂」,他常常對自己這樣說。
安徽電視台曾經做過報導,說成龍在八○年代回來過,也和房仕德見了面,但是房仕德說,成龍的確曾經派電影公司的人回來拍老宅的片子,雖然來了好多人,但成龍本人沒有來。
「我家老頭子曾叮囑我們,不要去打擾成龍,讓成龍過安穩的日子。」房仕德說,「不用跟我叮嚀,我也知道該怎麽做。他是國際名人,我是鄉下人,這是要分清的。我們雖然有血緣關係,但是相差很多,彼此都挺生疏的。」
他又說:「他很忙,沒有時間回來和我見面。對於我來說,他只是我們家出來的一個名人。我現在的日子雖然貧困一些,但也自在。我不想攀龍附鳳,富貴是人家的,我不喜歡去想那些不屬於我的富貴。我這一輩子能夠見到我爸爸就很好了。」
如果有一天成龍回來,願不願和他見面?房仕德說,那是當然了,我是他哥,他是我弟弟呀,我們是手足之情呀。我會給他做家鄉菜,也會拉二胡給他聽。
房仕德的牆上真的掛著一把不知是什麽年代的古老二胡,房仕德說:「沒事我喜歡拉拉二胡,日子雖然清貧一些,但我真的挺快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