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翻開昨天的蘋果日報體育版,觸目驚心的一行標題映入眼底。我不由得閉上眼睛,嘆了一口氣。 

那標題寫著:華興隊的最後一役。 

報導寫說,棒球傳統名校華興中學,兩年前解散青少棒隊,只留了青棒隊,但新血補不進來,學生又一個個畢業,目前球隊裡只剩十八名高三同學,打完這個月的台灣青棒菁英大賽,球隊極可能走入歷史,換句話說,這將是他們的最後一役。 

拯救華興隊的口號喊了那麼多年,居然還是逃不過最後一役的惡咒。除了悲憤,一段美好的回憶將被埋葬,那痛心的感覺,才是最難受。 

一切都要從一台黑白電視說起。 

童年住過台北市安東街,安東街時光的尾端,父親買了電視,十二吋,一個小小的方框,擠在我們那小小的房子的最裡頭。 

從此,我們不用再到鄰居家看電視,不用再忍受鄰居媽媽趾高氣昂的叫囂。那台電視變成了我的寵物,雖然是黑白的,畫面偶爾還有黑黑的橫線條,從框框最上方遊行到最下方,但一點也無損其魅力。 

這台電視,把棒球帶進了我的世界。 

那天下午,正當我坐在床沿看卡通的時候,住在隔壁,當木工的叔叔跑了進來,說電視台正轉播一場精采的棒球比賽,他想看。叔叔順手轉了選台器,卡通人物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穿著白色球衣的華興隊選手,他一屁股坐在我旁邊,一場風暴正式開始。 

我負氣走到飯桌旁,用盡全身力量嚎啕大哭,把家裡搞得天翻地覆。 

哭完,沒人理會我,東張西望後,眼睛又盯回那台黑白電視,看美和隊站在投手丘上的選手把球從電視框上方,丟向電視框下方(當時的電視轉播,似乎只有從本壘板後方向投手方向拍去的鏡頭),框框下方的華興選手擊中球,丟了棒子,就往右邊跑。 

那畫面竟然把我吸引住了。於是我坐在飯桌旁,遠遠盯著電視,一面啜泣,一面陪著叔叔把那場球看完。 

幸好叔叔在我放聲大哭時不為所動,繼續守著那場華興隊出戰美和隊的比賽,否則我和棒球不會那麼早結下不解之緣。 

那以後,我愛上了棒球,也跟叔叔一樣,迷上了華興隊。只要電視上轉播比賽,我都會和叔叔一起,沈迷在那個框框裡頭。他對球員如數家珍,說李文瑞在中外野的守備奶狳S人比得上,林華韋的動作華麗流暢,葉志仙那麼斯文,也能把棒球打得那麼好,也喜歡批評李宗源球速快,但是投不準,每場比賽保送一大堆。 

近三十年後,我還能背起那年華興隊的主力陣容:投手李宗源、蘇豐源、郭源治、捕手侯德正(或黃宏茂)、一壘手黃永祥、二壘手葉志仙、三壘手林華韋、游擊手野礙驉B中堅守李文瑞、左外野手盧瑞圖、右外野手余宏開。 

小學二年級搬去花蓮跟舅舅住,寄人籬下的不安裡,棒球也從生活裡丟失,還好隔了一年,父親又把我接回台北,那狂戀才又被我撿拾回來。 

那時,安東街的房子還沒有拆除,雖然已經搬離,我還是常常回去探望叔叔,一見面,話題還是圍繞著華興老打不過美和轉呀轉。 

又幾年,安東街的房子拆了,叔叔又流散了幾年,最後住進台南佳里的榮家。 

六、七年以前再見面時,他已經一副龍鍾老態,很多事情都記不清了。我揪著一顆心,附在他耳邊,說華興這些年竄出一些好選手,常常把美和打得落花流水。他光是點頭,什麼話也沒說,我按按他的肩膀,一股悲悽忍不住襲了上來。 

兩年前,叔叔死了。他這一生,沒有結婚,沒有愛戀,沒有財產,只有棒球,只有華興隊。嚥下最後一口氣之前,他是不是想到了這些,因而抱著遺憾,告別眼前最後一道光芒? 

雖然「南北雙雄」華興、美和的時代,已經被球隊百家爭鳴的時代取代了,華興還是承襲了傳統,投手很強,選手還是像叔叔老掛在嘴邊的:「比較會念書,用頭腦打球。」只是無論光榮的歷史如何在讀書打球難以兼顧的艱難裡被傳承下來,他們終究要面臨最後一役,然後成為永遠的歷史,對這批球員,和曾經被這所學校薰陶過的棒球名將們來說,實在是一種不公道。 

而那些死忠的,讓華興隊陪伴渡過人生那麼多贏球的歡樂或輸球的心疼時光的球迷呢?只要走進球場,那些三十年,甚至更久的回憶會如洪水般湧來,面對一個不會再重生的回憶,是何其痛苦的事?而我最不能忘的,還有那台黑白電視,和把棒球帶進我生命的叔叔。

 

*前華興棒球隊選手,現任政大副教授王清欉捎來的訊息:

校方停辦跡象雖難以轉圜,我們校友會仍會盡最大的努力爭取續辦,除外,我們更盼望社會與論也能出聲 齊對校方形成壓力。 

目前我在幫校友會架設網站,草創期,歡迎您蒞臨指導,惠賜意見。
王清欉 2007.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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