循台九線進入壽豐不久,我就迷路了,大半原因是天黑了,另一個原因是過於自信,以為東華大學那麼大一個地標,閉隻眼開都找得到。
於是我在東華大學附近田間和空空蕩蕩的馬路上繞呀繞,連台九線都繞丟了好一陣子,費盡千辛萬苦,才依著台北那方夢裡被媽媽搖醒的小貓囈語般的電話引導,找到路旁的派出所和全家便利商店,翻過馬路,找到鐵道下的涵洞,駛進她遁居後山的快樂新世界。
這些天,她回台北吸吮母愛,房子空著,聽說我的度假行腳到了花蓮,便二話不說,慨然出借她的窩給我們一家落腳。
隔天一大早,就被二樓臥室外的鳥鳴聲喚醒,光著腳推開門,那夾著淡淡花香的新鮮空氣立刻迎來,瞬時便把睡蟲趕到三、四百公尺外的中央山脈去了。
小貓在花蓮的家,位在一個座落在田野間的連棟重疊別墅社區,放眼盡是休耕的田、藍色的天空、纏繞山脈的山嵐,和銀合歡樹。在二樓陽台坐著,再久,也不會想脫身。但小貓最喜歡的卻是一樓外頭那個陽台,望出去是同樣的景色,但多了她在女兒牆上養的漂亮的盆栽。
住這裡,人懶了,也散了。妻不肯起床,倒是平時上課怎麼喚都喚不醒的大女兒,一早便樓上樓下跑。我們開車去台九線上買早嚏A渾身酥軟,油門用腳輕輕踩著,時速二十公里,不覺在開車,反覺得車被風推著。
這房子是一個月八千元租來的,陳設簡單,挑高約四米的客廳,沒有電視,就擺了台迷你音響,幾張CD唱片。有點家徒四壁的況味,很難想像,是一個六年級年輕又漂亮的女孩兒的家。還好,爬三個階梯,還有飯廳和廚房。我們喜歡那個飯廳,一家人圍著聊天,有幸福的感覺。
遁逃到花蓮寫稿的小貓,就喜歡趴在飯廳的飯桌上寫稿。她曾經是我的同事,世界各地跑,一枝活潑又感性的筆,寫起各國風情,教人看得兩腳發癢,恨不得也能跟她一樣,各國遊玩去。
但她自我要求高,高到要吃抗憂鬱的藥,才能正常生活與工作。過程辛苦,但人人稱羡的工作與薪水,不是說放就放得掉的。然而她還是想開了,她說:「如果做那份工作不開心,什麼職位多少薪水都一樣賠,賠掉的是自己的歲月,跟自在的人生!」
所以她選擇當起SOHO族,應出版社之邀寫書。她跑來花蓮的過程,也不全然出於遁逃的想望,而有點無厘頭:「本來,是十一月才要去花東旅行,結果卻卡到孝親之旅,只好提前到十月初。本來,是要走中橫,卻因為路斷了,只好走南橫,環島一圈。本來,是要去辦點事情,卻搞成年度旅行。本來,只是對老天隨便念念,卻,租了一間房子。在花蓮。」
不管怎樣,她還是安安穩穩地定居下來了,除了爬格子,她交了很多這裡的朋友,隔壁民宿的主人,男的叫小獅王,女的叫小鹿斑比,除了小貓不在時幫她看家,三不五時還把家裡種的有機米拿來布施給這個離鄉背井的台北女生。路上碰到的農夫,都可以變成聊天的對象,和台北路人甲乙丙丁的冷漠相比,就算是簡單的問候,都讓人溫暖。
那些天,總有隻貓咪,在清早造訪,站在女兒牆上,喵啊喵叫著,樓上樓下望著。愛貓的小貓說,牠是小獅王夫妻養的,叫「翻跟斗」,是隻哥哥(公的),很愛吃,又很會翻,很可愛,也很黏她這個鄰居。小貓說,回台北幾天,她想死牠了。
女兒和貓兒玩得高興,說:「為什麼我們家不養貓?把拔,你都不喜歡動物,很沒愛心吔!」
唉唉!我不是不喜歡,有天如果我們也住到鄉下來,要養多少j貓狗蟋蟀都隨你呀!「那我們什麼時候也來這裡買房子?」花蓮是你爹的故鄉,我會回來買幢房子,很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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